第05章:辍学的第二个理由

发布日期:2023-08-24 12:34:55 来源:哔哩哔哩

马文学想辍学的第二个理由是:他觉得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他的四肢皮肤上开始起豆子大的圆疙瘩,奇痒无比,发作一次要几小时才会消退。后来越来越严重,到初中时已经是浑身都有了,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家里人知道后都说是小事,马有福说这叫“风丹”,每个人都起过,搞点蜂窝煮水洗澡就好了。马文学刚开始自然相信他公公的土办法,农村人哪个人没用土办法治过病?可是土办法并不管用,他于是求助于西医,在县医院一通检查结论是过敏,开了几盒“息斯敏”之类的药。刚开始是有效的,让马文学觉得自己有救了,等他吃完这批药后再次发作,他再次买这种抗过敏的药完全失效时,他开始惊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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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都觉得他在小题大做,这种病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必去治,反正不会死人,有点痒而已。初中二年级时,他的成绩已经严重受到了影响,出现了严重的偏科。文科的课程他根本不必用心都能稳居年级前三名,而理科尤其是数学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能及格。因此被老师和同学感叹为:文科天才,理科白痴。当他在一个周末病又发作时,在集市上一家电话超市用公共电话向父亲哭诉,父亲的一顿粗暴的怒吼彻底打消了他对父亲的最后一丝挂念:

“你有病就去买点药吃啊,哭么子哭?十几岁的男子汉了起几个风丹就要死要活的,莫非比老子天天在大太阳底下挑煤渣还恼火(辛苦、难受)?”

后来他母亲告诉他,父亲给他专门打了两百块钱买药,西医指望不上了又去县城看了中医。马文学气恨父亲对他的粗暴和冷漠,不肯吃那些中药。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但是父亲明明爱他,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反倒显得对子女很疏离。

当他的病再次发作时,他也就硬气不起来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些中药苦到让他怀疑人生活着的意义,不仅仅是苦,而且还很臭。每次强行逼自己喝下一碗药汤都像是受了一次酷刑,刚开始他是和着自己的眼泪一起大口吞下去的。只有大口吞才不会品尝到那药的味道。

吃了几副中药过后,他的病仍然在发作,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倒有加重的表现。现在不仅四肢和前胸后背上会有,连手掌、脚掌、头皮都有,甚至连隐私部位也没能逃过一劫。发作的时候先是出现几个,然后是由点成片,最后是无处不在了。每次发作都会浑身发热,他从一次泡冷水中找到了规律,只要保持身体发冷就会减少发作次数。从此他就不分春夏秋冬都尽量少穿衣服,冬天冻得瑟瑟发抖,为了扛冻他只好多运动健身。他成了学校广播体操做得最认真也最标准的一个学生。

马文学彻底死心了,绝望了,他不再吃任何药,觉得自己应该是得了绝症。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死而已,哪个人活着不是在等死呢?曾经那个还算是开朗的他变得孤僻离群,绝望和孤独感唯有在阅读和写作中才能被消除。虽然没有老师和同学因为他的病对他另眼相看,只是对他大冬天甚至下雪天也只穿单衣的行为感到诧异,害他每次都要解释他不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他放弃了挽救自己理科偏科的努力,每天只专注于看课外书和最爱的写作。

“是时候给自己写点遗书性质的东西了!谁叫自己的文学梦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呢?”马文学常常在发病的时候安慰自己:人生如故事,不在够长,而在够好。

马文学写的第一首诗是在小学六年级时,小学毕业考试,他们学校出的作文题目是“关于青春你想说些什么”,他以一首活泼明快的《我为青春喝彩》毫无悬念的拿下作文满分:

我为青春喝彩,

我喝彩初生的朝阳,

我喝彩搏动的心脏,

喝彩他们的朝气蓬勃和热情奔放。

我憧憬未来,

在温暖的心土种下小小的希望,

借来柔柔的阳光,让它健康成长。

我为青春喝彩,

我喝彩叮咚的小河,

我喝彩放歌的小鸟,

喝彩它们的青春活泼和快乐歌唱。

我寻找快乐,

芳草茵茵的河畔才是我要的乐疆。

我喝彩勤奋学习,

我喝彩天天向上,

我悄悄的走进了青春,

带着几丝忧伤。

快乐的日子里尽情快乐,

拼搏的日子里奋勇拼搏,

努力过就不会迷失方向!

在那个偏远的山区,很多学校都不重视写作。老师本身就不懂,更不会教,学生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作文。很多人到了初中甚至高中也写不出一篇完整的文章,更何况是一首诗。不得不承认,马文学是有文学天赋的,他心思细腻敏感,尤其是对文字有特殊的感受力。小小年纪的他并不懂得爱情,不理解离别与伤怀,更不用提是关于死亡之类的话题。但是他在读到这类话题的诗词文章时,竟然会与作者感同身受。可能会比较浅薄,却不能说他没感受到。

第一次读到柳永的词《雨霖铃》中那段: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半阙词对马文学造成了童年情感伤害,让他忧郁了很久时间才走出来。他对文学的纯粹的热爱一直被人误解,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他的这种热爱都不被理解。甚至是到了高中,他也没有得到名师指点,他的学习和创作都只是靠模仿名人名作,在模仿中慢慢掌握了一丁点技巧,加上他的天赋,他竟然也能写出至少感情是真挚的,形式上也像模像样的东西来。

其实还有一个马文学退学的理由:那个会崇拜他,鼓励他,相信他的王芳已经退学一年了,高一都没读完。这些年退学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隔一两个月就会有一两个才跟他混到脸熟的同学不再露面。也有的消失了几个月后又重新回到学校继续混日子的。马文学也听到过某个学生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但是很热爱学习,在学校“勤工俭学”的励志传说。那年头“助学金”是一个神秘的东西,那几个成绩优异但家境极度贫困的同学从来没被助学。像朱光荣这种成绩平平,父母都是公务员的人竟然一直都占着名额。这也是马文学看不惯的,他有次甚至当面问朱光荣:

“你都一身名牌了,何必还要占一个助学金的名额?那点钱还不够你买一双球鞋。”

马文学坚信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让朱光荣开始针对他,排挤他。从此以后,只有在众多同学的投稿中挑选不出几篇好的文章凑一期小报的情况下,他才不得已采用马文学的文章。

“无所谓了,是金子总不至于被埋没。我辍学了去打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空闲时间就写作,然后投稿闯出一片天地!”

距离成年还有几个月的马文学怎么也料想不到,是金子也有永远被埋没和发不了光的时候。稚气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不逢时”和“命运弄人”,如果他知道这些还会这么草率地决定辍学吗?

马家的传统是过年当天要给去世的亲人上坟烧香烛纸钱,马文学跟着公公和父亲在山上的杂草丛中翻找坟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趁过年父亲心情好跟他说下自己想辍学的事情。在给婆婆的墓门前拔草时,马文学鼓起勇气开了口:

“大伯,我的成绩偏科太厉害了,估计高考也考不上好的大学。那些野鸡大学或者技校我也不想去,乱七八糟的浪费钱。所以我决定现在就不读书了,我跟你打工去。”

马文学说完等着父亲骂他,他知道父亲从来不会放过一个骂他的机会,哪怕他现在真的希望自己辍学也会借机骂自己几句的。马大毛并没来得及开口表明态度,他很平静,甚至没有要骂儿子的意思。倒是马有福听到后抢先说:

“你狗儿的莫当到你婆婆的面讲鬼话,打工有么子稀奇的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想去?老子大字不识一个,原本想让你大伯多读点书,然后去当兵保家卫国,所以给他取名叫尽忠;你幺叔叔留在身边给我养老送终,所以给他取名叫尽孝。哪晓得你大伯他不是读书的料。等到你们三个孙子孙女出生,你哥和妹妹捡你爸爸的脾气也不喜欢读书,唯独你一个娃儿还算争气。你再不济嘛也要考个大学啥!”

“爹,现在读了大学也不包分配了,毕业了没得点技术还是没得用,一样是要打工的。”

马文学吃惊地望着父亲,万没料到父亲会这么说,他庆幸地长吁一口气。于是他自顾自埋头拔草,听见父亲在给婆婆烧纸钱的时候严肃地对他说:“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有些决定你做了老子是会认的。既然你不想读书了,那今后如果吃不了打工的苦千万莫怪老子不肯送你上学。你个人好生想清楚,如果硬是下定决心不读书了老子就带你一起出门打工。”

“打工打工,打你妈卖麻皮的工!”马有福气得胡子乱抖,掏出他的短烟枪举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打儿子还是该打孙子,长叹一声带着哭腔似的丢下一句“除了打工就没得别的出路了?去当兵又不是不行”下山回家了。

马文学不忍心爷爷难过,在心里认真地想了想当兵的事。但想到自己的病,估计他铁了心想去当兵,人家也不会要他的。现在想当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目送爷爷麻利地上坡下坎、在这几年搞“退耕还林”新种下的小树林中穿梭的爷爷,他的心开始随着山间升腾的雾气飞了起来,像是要飞出这连绵不断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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